南风至春

料峭春风吹酒醒
紫色鳗鱼同名

番外 料峭春风吹酒醒
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


年竹安记得,林生是爱山水的。


高二那年,林生借着他放假的机会,说是带他消遣消遣,换换心情,却带着他一路望西南方向前行。他看倦了平原的辽阔,他本以为世上的风景无非就是所谓的山山水水,直到那时才彻底改观。


“小安,你看。”


这是他坐在林生车上的第九个小时,他是晕车的,一路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。被林生叫醒时,他还是一脸不情愿,费力抬起昏沉的脑袋向车外望去。


景色却是那样的震撼。


山窗外一分一毫都在诠释着北纬三十度的色彩,风雨欲来,墨色的大山便显得尤为动人。公路被一座座山遮蔽,天地间都是墨笔倾倒渲染的痕迹。


时至今日,他仍然记得那天,雨中的萧瑟,山中的肆意,烈酒的洒脱。


林生订了一间山中的民宿,由于路程遥远,两人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晚,山与天相连,灯火阑珊中竟也可以虚虚的看见山的轮廓,不记何时,又是大雨滂沱,落满了山间。


屋内的蜡烛烧的正旺,木桌子上还插着花,暖和的灯光撒下,倒有几分孤寂之意。


“师父,好美的景色。”


他惊叹山水墨色,殊不知身后的师长已然笑意挂上眉梢。


“你要是喜欢,以后可以常带你来。”


这里没有夏日的炎热,反而增添了些许萧瑟,几许凉意让年竹安顿感舒适。


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”


林生轻吟道,他素来喜欢苏轼,如今看到此等景色,心中也难免想起东坡的词来。


“师父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我突然想到一件事,不知该说不该说。”


林生蹙着眉回望他,却见他一脸拧巴的看着窗外的景色,好像与自己做着什么心理斗争似的。


“你说。”


林生见他难以开口,语气不免放缓,满眼都是关切与担心。


“我说了…您能不打我吗?”


“和我谈条件?嗯?”


稀松平常的语气还是让年竹安一哆嗦,思绪不免回到期末考试的那天。


他原本数学就不好,近几年也是靠着林生的监视稳步上升,但是和名列前茅还是有差距。


他本身就没有这块的天赋,高中的成绩摇摆不定,有事还是靠英语语文勉强把排名拉高,平时小考作作弊也就罢了,本就是无关紧要的考试。


但是这一次他鬼迷心窍,事先与同考场的朋友串通好数学考试时“借鉴”一下。


他不是没有内疚过,但是当他看到数学试卷那一刻,建立起来的内疚感全都瓦解崩塌。


选择题他全靠眼睛瞄了去,就连大题的几个得数也通通看的清清楚楚,他本想考完后对这场作弊闭口不谈,却不成想在这大山中破了防。


他的眼前是无数个夜晚林生手把手叫他解题过程的影子,是写的睡着时身上的被盖着的衣服或是毛毯,是林生满目通红的血丝与手上不停的红笔标注。


哪怕时过境迁,他仍不会忘记那个时至凌晨也不曾熄灭的窗,和那个坐在窗前的人影。


弄虚作假,他实在不该。


于是他长吸一口气,一字一句的,没有隐瞒的,说出了事情的过程。


只是他不敢看林生的眼睛,他怕从那双眼睛里失望太多的情绪。



“床上,趴好。”


一阵难挨的沉默过后是师长冰冷的言语,即使心里怕的不行,动作却不敢怠慢。


林生没勒令他褪裤,他穿的很薄,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天气的寒冷让他瑟缩,直到身后炸裂一痛才将寒冷抛之脑后。


是酒店的鞋拔。


仅仅只是几下他就痛的弓起了身子,从未有过的炸裂而闷沉的痛让他一时难以忍受,手也不自觉的捂住了身后。


“年 竹 安”


加重的语气难免使压迫感成倍增加,使他条件反射般狠狠一窒。


林生不喜他挨罚时乱动,即是挨打就得拿出请罚的态度,他冷眼看着面前人狠狠一抖,两只手拼命的攥着床单,留下深深的痕迹。


鞋拔带来的疼痛不像戒尺般尖锐,也没有皮带那么猛烈,他感觉身后如同平地惊雷般的疼痛一层层叠加。山里不热,甚至还有阵阵凉气,但是他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,落在苍白的被单上。


一下下沉闷的击打声回荡在夜里,又随着痛苦的呜咽消散在大雨中,再无了声息。


“自欺欺人。”


“你以为,你有什么天大的能力自欺欺人。”


林生冷笑着说着,随即狠狠落下一记,年竹安痛的一哆嗦,白色的被单几乎要被抓破。


责打不停,他也不敢出声求饶,只是以呼痛声替代心中的挣扎,皮肉的痛楚与布料与皮肤的摩擦让他看起来尤为狼狈,冷汗与泪水相混杂,鞋拔从空气中劈下来的声音显得尤为骇人,几乎是硬生生的将空气劈成两半狠抽在他身后。


“不过,你能告诉我,我很欣慰。”


身后的责打停了下来,伴随着林生的叹息。


“你能信任我,告诉我这件事,让我觉得,我这师父,没白当。”


年竹安此时是真的要流泪了。


他曾经一次次在师长的重责中呜咽哭泣,或是在狠厉的话语中委屈,但是真正能让他发自内心流泪的向来是最温情的话语,动人而温柔。


“哭什么?”


林生的声音略显疲惫,不知是不是连着开车累到了,他把鞋拔往旁边一扔,落在地上发出声闷响,他久久不言语,只是望着窗外沉思。


“来,陪我喝杯酒。”


年竹安此时也忘了疼,诧异的回头看向林生,要不是亲耳听见,他真觉得荒唐。


雨没有停,山间皆是墨色破碎的残影,林生走到半开放窗台上,盯着石桌上民宿早就准备好的酒,看入了神。


他只记得那晚陪着老师喝酒,这是他第一次喝酒,他只觉得口感微涩,算不上好喝。


身后挤压的疼痛并不好受,长时间的作用下也感到麻木,他昏沉的听着大雨冲刷这山间万物,渐渐闭上了眼。


直到一声鸟鸣将他唤醒。


他昏昏沉沉抬眼起来,迎面是料峭的风将他吹的打了个寒颤。


倒有几分初春的萧瑟。


当真是无意寻春春自来。


林生看着他笑,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中的笑意几乎快溢出眼眶。


山头微光,却也是灰蒙蒙的淡色,像山水画中的留白,不出众却极有意境。


“当真是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

林生轻吟,目光所及处,皆是山河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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